第三章野鸟的生活

在农庄里

3月24日星期四

这几天，斯戈耐发生一件怪事，人们到处都在议论，甚至还登了报纸。

一天早上，在斯戈耐东部的农田里有一群大雁落在那里，是十三只灰色的普通大雁和一只白色的雄鹅，白雄鹅的背上还坐着一个身穿黄皮裤、绿背心，头戴白色尖顶帽的小人儿。

大雁们刚在那里觅了一会儿食，就有几个孩子走了过来。放哨的大雁立即发出信号，大雁一下都飞上了天空，只有那只白雄鹅还若无其事地在地里走着。骑在他背上的那个小家伙，正坐在树林边一个小丘上从松果里往外剥着松子。

这时，孩子们已经快走到了他的身边，他已经来不及向白鹅那边跑去，只好躲到一片晒干的大蓟菜叶下。白雄鹅看来已经打定主意呆在这儿，还慢悠悠地走着。当白雄鹅抬起头时，孩子们已经到了他的身边。白雄鹅吓坏了，只顾在地上拼命地奔跑了，忘了自己还会飞。孩子们把他赶进一个坑里，逮住了他。

看到白雄鹅被孩子们带走了，那个小家伙立刻跑出来，想要从他们手里把白雄鹅夺回来。不过刚跑几步，忽然想起自己已经是小人了，就一头扑倒在小丘上，用握紧的拳头狂怒地捶起地来。最后，他还是从地上爬起来，向孩子们和白雄鹅追去。

他跟着来到了一个峡谷，峡谷里有一条小溪。他在岸边找了很久，才找到一个较窄的地方跳了过去。等他从峡谷里走出来的时候，孩子们已经不见踪影了，小家伙当时失望极了。这时，小家伙在一个丘上发现一根白色的鹅毛，他知道这是白雄鹅扔在路边告诉他去向的。

他根据这些鹅毛的指引，最后来到一个大庄园。在大门前，男孩停了下来，他不敢贸然进去。这时，身后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他急忙闪到大门旁边一个水桶后面躲起来。

原来是十几个年轻人，在老师带领下前来参观。他们来到大门口，老师叫他们等一会儿，自己先进去问问能不能参观。这群年轻人又热又累，其中有一个人实在渴得厉害，便走到水桶旁去喝水。他的脖子上挂着一个植物采集箱，就顺手取下来放到地上。

采集箱放在地上时，盖子打开了，箱子里放着几束春天盛开的鲜花。而且，植物采集箱正好放在了小家伙面前。他想：这可是去找白雄鹅的极好机会。于是，他立即跳进植物采集箱，藏在了鲜花下面。

刚藏好，那个年轻人就把采集箱重新挂在脖子上，盖子也合上了。没多久，老师回来了，说可以到古堡里去参观了。就先把学生们带进古堡外面的院子里，然后站在那里向他们介绍这座古老的建筑。那位老师讲得很长、很详细，这让被关在植物采集箱里的小家伙实在是忍不住了。可他躺在里面也不敢轻举妄动。

参观的学生终于走进了城堡。但是，那个学生一直把采集箱背在自己身上，小家伙一点办法也没有，只好跟着他们走进每个房间去参观。老师每走到一个地方都要停下来仔细地讲解一番，因此，他们参观时走得很慢。

小家伙性子很急。但这天对他来说，可真是一次很好的耐性锻炼。他一动不动地躺在采集箱里，足有一个多小时了。他曾经因为淘气，把母亲或者父亲关进过地窖，现在他也不得不来尝尝那是一种什么滋味了。

最后，老师带着学生走出房间，来到城堡的院子里。这时背他的那个学生又口渴了，偷偷溜进厨房，找水喝去了。一进厨房，小家伙就想查看一下白雄鹅的下落。他在箱子里动起来，由于用力过猛，无意中碰了一下采集箱的盖子，箱盖就打开了。因为采集箱的盖子常常会自动打开的，所以那个学生并没有在意，他按一下又把它盖上了。

这时，站在一旁的女厨师问，箱里是不是放了一条蛇。

“没有，我只放了几种植物。”学生说。

“肯定有个什么东西在动。”女厨师坚持说。学生为证明女厨师确实看错了，就把盖子打开让她看。这时，小家伙再也不敢呆在采集箱里了，还没等学生说完，他就一下子跳到地板上跑了出去。

“抓住他！快抓住他！”

从厨房里跑出来的人喊着。正在听老师讲解的学生们也跟在女仆的后面去追赶这个小家伙，但要抓到那么个小东西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那些人一直又喊又笑地在后面追他，小家伙只好拼命地向前奔跑。在他跑到一所普通的房子时，他忽然听见里面有鹅在惨叫，并看见房屋外的台阶上有根白色的鹅毛。

小家伙再也顾不得后面追他的那些女仆和学生，爬上台阶就跑进门廊下。可是房门锁着，他没法进去。现在，他已经清楚地听见白雄鹅从里面传来的喊叫和呻吟。眼看后面那一大帮人也追得越来越近，白雄鹅在屋里的叫声也越来越惨了。

在这危急关头，小家伙鼓起勇气，用尽全身的力气敲起门来。一个小孩为他开了门，小家伙朝屋里一看，只见一个妇女正坐在地板中央紧紧抓住白雄鹅，手拿一把剪刀，正准备剪断白雄鹅的翅膀。

当房门打开，这位妇女误以为是小狐仙来了，吓得把剪刀掉在地上。接着，她两手一松，白雄鹅立刻挣脱出来往门口跑。跑到门口，马上咬住小家伙的衣领，在台阶上张开翅膀带着小家伙飞上了天空。同时，他把脖子优美地一转，就把小家伙放在他那羽毛平滑的脊背上。

他们就这样飞向天空，整个威特朔沃尔的人都站在那里仰望着。

在奥威德修道院的公园里

此刻，大雁们正在奥威德修道院的庄园上空飞行。庄园座落在湖东的一个公园里面，看起来十分壮观。

大雁们清晨从庄园上空飞过时，那里一个人影也没有。当他们确信下面没有人时，便放心地低飞下来，并向一个狗窝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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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所什么样的小房子？”

用铁链锁着的狗立刻愤怒地从窝里跑出来，拼命朝空中叫着：

“什么？你们竟把这叫作小房子？你们这群流浪汉！难道没有看见这是一座用石头建造的城堡？你们懂吗？汪！汪！”

“你为什么这样生气？我们问的又不是这座城堡，而是问你的狗窝！”

男孩听到大雁讥讽的玩笑时，笑了起来。但不一会儿，他又马上止住笑。

“唉，要是能跟着这些大雁穿越全国到拉普兰去旅行，将会听到多少这样的笑话呀！”男孩自言自语地说道。“如果一个人在身遭不幸时，能有这样的一次旅行真是一件十分难得的事。”

这时，大雁们已经飞到庄园东面的耕地上找草根吃去了，男孩去了与耕地相邻的大公园，他在榛树林中四处寻找，看看是否还有去年秋天留下来的果子。可是，他走进公园时，回家的想法涌上他的心头。

正当他在想回家时，领头雁向他飞过来，问他是不是找到吃的东西。他说还没有找到。阿卡便同他一起寻找，后来她发现在一棵野蔷薇树上还挂着两三颗果子，就给男孩取了下来，男孩津津有味地把果子吃了后，他想，如果母亲知道他现在是以生鱼和蔷薇果子为生，那她将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呢？

大雁们吃饱肚子，就在那里游戏玩耍直到正午。玩累后，就飞到冰上去，在那儿休息了两三个小时。下午差不多和上午一样，他们首先用两三个小时的时间去觅食，然后便在浮冰周围的水里沐浴和游戏。等到太阳落山时，他们就去睡觉了。

“是的，这种生活看来对我很合适。”晚上，男孩爬进白雄鹅翅膀底下睡觉时想。“可是明天我就有可能被赶回去了。”

他幻想着和大雁们一起将看到的一切和将要经历的许多冒险，他除了怕被遣送回家外，什么都不怕。但是，大雁们一直没有提出让他回家，男孩对野外生活也越来越习惯了。他已经完全把公园当成自己的家，他再不去思念真正属于自己的家了。

直到星期三那天，他还天真地以为大雁会收留他。等到星期四，他算是彻底失望了。那天，开始和往常一样，大雁们在辽阔的田野上觅食，男孩在公园里找自己吃的东西。

过了一会儿，阿卡来到他身边，她问他知道不知道，像他那样的小人儿该有多少敌人需要提防。她说，当他在公园里行走时，要提防狐狸和紫貂；在湖边时，不要忘记水獭；坐在石头围墙上，可别忘了鼬鼠会从很小很小的洞里钻出来；想躺在一堆树叶上睡觉，就得先检查一下，看看是否有冬眠的蝰蛇；到开阔地带时，就应该提防在空中盘旋的老鹰、鹫和隼；到榛树丛里去时，他有可能会被雀鹰抓走。喜鹊和乌鸦到处都有，对他们可不能过分地相信。等到天黑，要注意听着有没有大猫头鹰的声音。

当男孩听说他将面对那么多危险的敌人时，他问阿卡，该怎样做才能避免被这些猛兽吃掉。阿卡说，他必须努力与森林和田野里的小动物，比如松鼠、兔子、燕雀、山雀、啄木鸟和云雀友好相处。如果能与他们结成朋友，在他遇到危险时，他们就会及时发出警报，给他找到隐蔽所；而在他大难临头时，他们还可能联合起来保护他。

在那天晚些时候，当男孩照阿卡说的，想去找松鼠西尔莱帮忙时，松鼠却不愿帮他的忙。

“你休想从我或其他小动物那里得到任何帮助”，西尔莱说，“你以为我们不知道你是尼尔斯吗？你去年曾捣毁燕子的窝，打碎椋鸟的蛋，把小乌鸦扔进泥坑里，用捕鸟笼子捉住百舌鸟，把松鼠关进笼子。你还是自己去想办法吧。我们没有联合起来对付你，并把你赶回老家，就已经很不错了。”

星期四，他一整天都在想，也许是因为他过去所犯的那些错误，使得大雁们不愿带他到拉普兰去。因此，当那天晚上，他听说松鼠西尔莱的妻子被抢走、孩子快要饿死时，他马上决定前去帮助他。那件事他干得相当漂亮。

男孩肯定，阿卡和大雁都听见了这一切。星期五一整天过去了，他们也没有说他可以留在他们的身边。

星期六，大雁们再也没有受到狐狸斯密尔的骚扰，他们在奥威德附近的田野上自由自在地觅食。但是，到星期天早晨，当大雁们来到田间时，狐狸斯密尔早已埋伏在了那里。当阿卡看到斯密尔时，立即作出决定，率领大雁越过肥什县的平原和林德罗德山的山坡，一直飞到百里之外的地方，在威特朔沃尔一带着陆。

白雄鹅就是在威特朔沃尔被人抱走了。要不是男孩奋力营救，恐怕他早已变成了粪土。

星期天下午，男孩看到阿卡和所有的大雁排成长队向他飞过来。他们飞得是那样地缓慢而庄严，男孩立刻明白，决定自己命运的时刻终于来了。飞到他身边时，大雁终于停下来。阿卡说：

“大拇指，你有一切理由怨恨我。因为是你从狐狸斯密尔手里救了我，而我却没有对你说过任何感激的话。不过，亲爱的大拇指，我已经做了一件大事来报答你的救命之恩：我曾派使者去找过对你施了妖术的那个小狐仙。开始，他什么也不听，但我不断派使者去告诉他，说你在我们这里表现得很好，他终于被我们说服了。现在让我们祝贺你，并且告诉你，只要你想回家，你随时都可以重新变成一个人。”

阿卡刚开始说话时，男孩还很高兴。但当大雁说完后，他想到将失去愉快的日子，失去逗乐的玩笑、冒险和自由，想到这些，忍不住大哭起来。

“能不能变成人，我并不在乎，我最关心的是能不能跟你们到拉普兰去。”他的确是个奇怪的孩子，他从没有真正爱过人，对谁也不留恋和想念。

“我不愿意再变成人！”男孩哭泣着说。“我要跟你们到拉普兰去！为了这个，我才规矩了整整一个星期。”

“只要你愿意，我们并不想拒绝你跟着我们走，”阿卡说，“但是现在你要先好好考虑一下，你是不是更愿意回家！因为也许有一天你会后悔的。”

“不会，没什么后悔的！”

“好吧，那就随你的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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