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云雀 >> 云雀生活环境 >> 人是情绪的容器还是导管读木心论悲伤
《论悲伤》
不过我所说的悲伤
和别人所说的悲伤是两样的
——选自《云雀叫了一整天·甲辑》
诗中的两句,像是一个睿智老者,拄着拐杖,在太阳底下与路人不经意的一句话;他的眼神如古井一般平静又深邃,悠悠地伸向远方,大半生的难易忧乐在眼前闪回,命运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隐隐暗线,谁能拎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正如在诗歌《哭》中一样,木心借暮年哈代追想年轻时候和爱人畅游的时光,爱人已逝,斯人迟暮,说出了“我倒并不悲伤,只是想放声大哭一场”的看淡不淡,说断未断的复杂人生况味。木心个人一生所感受的悲伤多而大,他说:悲伤有多种,能加以抑制的悲伤,未必称得上悲伤。早年关在狱中审查时,母亲死了,来人告诉他,他哭得喘不上气来;彼时尚年轻,还知道申诉命运不公,现实残酷,他哀叹:为什么不能等我出去再告诉我啊!生活中苦难的桎梏压抑他大半生,靠着艺术、文学的悲伤、胡闹、玩笑,他洗快乐了灵魂。此后,在散文《同车人的啜泣》中,他终于释然得感叹:是我的谬见,常以为人是一个容器,盛着快乐,盛着悲哀。但人不是容器,人是导管,快乐流过,悲哀流过,导管只是导管。荣辱万事过,贵贱一身担,容易悲哀的人容易快乐,也就容易存活,啜泣长叹之后一样能把伞挥得如此轻松曼妙。
木心讲,真正伟大的人物都是一开始就悲观、绝望,置之死地而后生。木心之所以伟大,是他从悲伤中落落大方走了出来。他会玩,把生活中的悲哀作形而上的对待,他说莫扎特“偶尔悲伤,他的悲伤,是两个快乐之间的悲伤”,于他自己也完全合适;唯有对待艺术,对待人类的整个前景,他认真起来,他说看待人类的文化景观,总得持悲观的态度,悲观是一种远见——教堂、博物馆、美术馆、图书馆,煞有介事,庄严肃穆,昔在今在永在的样子——其实都是毁灭前的景观。他是怀着悲伤的眼光,看着不知悲伤的事物。
木心在《文学回忆录》中说:
凡是纯真的悲哀者,我都尊敬,
耶稣看到百合花,
想到人类的枉自劳苦。
耶稣、老子、乔达摩,
都是极度真诚敏感,
感于人类的自苦,
他们悲观,
是一想就想到根本上去。
木心《文学回忆录》木心的悲伤同先贤的悲伤,读到后,心里动了,过后还是茫然,还是淹没在涌动的生活里,在不间断的,间歇的哭笑里浮浮沉沉。怎么办呢?不知,不过总有法子安顿自己,总还得如健全高尚的人看完悲剧,既骄傲又谦逊地想:事已如此,好自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