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云雀 >> 云雀的习性 >> 每忆儿时景,莲叶何田田人类在灭绝诗意
从前的生活
那种天长地久的雰围
当时的人是不知觉的
从前的家庭
不论贫富尊卑
都显得天长长,地久久
生命与速度应有个比例
我们的世界越来越不自然
人类在灭绝地球上的诗意
失去了许多人
失去了许多物
失去了一个又一个的雰围
——选自《云雀叫了一整天·甲辑》雰围即氛围。这首诗读来,就是《从前慢》的格调啊。生命与速度应有个比例,想到《人类简史》中所说的,某个猿人的开智,此后偶得的共情和讲故事的能力,使得智人种族跳出物竞天择,基因突变进化的常规路线,弯道超车,两百多万年的跃进路程,在最后一里地,实现了从动物到“上帝”的几何跃升。从此人类的科技突飞猛进,与自然的隔膜却越来越深。人带着脱出动物界的智慧和自诩的高贵,在整个地球上生突活奔,一路寻觅,一路改变,一路丢弃。渐渐的,人类越来越不像德国哲学家海德格尔曾说的那样:人生的本质是一首诗,人应该诗意地栖居在大地上。号称是最脆弱的芦苇的人类,靠着思想力量产生的水泥和钢铁的护卫包裹,从丛林迁入都市,在忍痛砍掉象征来处的尾巴时,一并切断了,至少是割裂了,与自然的血脉筋络,削弱了与他人的人伦萦系。人类在灭绝地球上的诗意。现下回老家过年,外地赶回,腊月二十九刚放假还在路上,旅途大费周章劳顿冲淡了思乡,包饺子贴春联是例行公事,分不清楚也不关心初几接喜神,初几迎财神,祭祖是开车直到坟前,路上不踢黄土不踏秋草,因为禁令,空气中长远没闻到过硫磺味,取代的是塑料花歪斜插满坟头,一跪三拜,挺身匆匆而别,忘记父母交代,要与躺在那的那个人说说一年近况,絮叨絮叨。“每忆儿时景,莲叶何田田”——少时过年,寒假从不失约,节日的前十几天已经是节日了,伙伴三五一群,鞭炮声有勾魂作用,崩牛粪总有跑得最慢的一个,越近年关越犯错越只被悄声呵斥,除夕夜前,上午贴春联,有人端着浆糊,有人指挥:高了高了,左边一点,下午被妈妈揪着包饺子作斗智斗勇的“逃难”,夜里堂中通明,堆起大火是熬年,吃完饺子,大人要打牌,小孩子弯腰围到院子满地落红里扒扒捡捡,深夜熬不住了在别人家椅子上睡倒,大年初一醒来,来不及惊奇怎么睡在自己床上,就开始喜悦一袭新衣横放在床前。另以流传的民间文学论,在《文学回忆录》里,木心不止一次神往感叹他成长过程中窥见的民间文化潜流,三四十年代的江南之地,各阶层文化斑驳杂处,祖母精通《周易》,外祖母倾心佛经,夏夜乘凉时母亲教诵《易经》口诀,抗战逃难路途上讲述杜甫的诗,叔叔表哥辈每每下午穿街过巷听评书,管家海伯似宋江醉后白璧题诗,奴仆佣人随口复诵木刻本、手抄本《七侠五义》,少年通信与女孩彼此辩说《圣经》确是真挚深沉的信徒......末了,他淡淡地叹息:予有幸亲见中国传承五千年的民间社会之末尾。今多已荡然无存。木心曾说:诗意上来时,文字不要去破坏它。更多的现实却是,满目街巷纷乱,行人神色匆匆,何来诗意而言,偶然月下抬头,心有所动,话到嘴边茫然开不了口,连“江畔何人初见月”这样的诗句都忘却了,徒曰:美啊!奈何,奈何。再见了,天长长,地久久的童年,再见了,朴素悠然的故景,端正从容的从前。《木心遗稿》民间论述节选
人们所论证的“大断层”是实在的,文化断层的显现必然连风俗、习惯、人情、世故一齐断的。“老字号”“老照片”、纪念馆、××故居之兴起、成风,是虔诚而可笑的。怀旧不成其为一种社会动力,“民间社会”的没落不是衰败,而是被取缔的。
“民间社会”最富人情味,可惜过去而且过完了。从前是国家不幸诗家幸,而今诗家也不幸,话到沧桑句不工。因为文化程度都实在太低,写张便条也别字连连,诗人都用手机。
二十年来之起色,乃民间社会的复苏,众民挟半世纪以来的怨气,夺利争名,胆大如天,聪明才智没命地发挥出来,但本质上还是邪火的,反理想主义的。
现在,目前,这里那里的爆出一点民间社会的芽,遥看煞有介绿意,但终究不行的。人心腐了,哀莫大于心腐。
民间社会,植物性大行为。
中国民间有正气,在一个手指一个脚趾地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