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云雀 >> 云雀的习性 >> 那个写从前慢的木心岁月不饶人,我亦不
记得早先少年时
大家诚诚恳恳
说一句是一句
清早上火车站
长街黑暗无行人
卖豆浆的小店冒着热气
从前的日色变得慢
车,马,邮件都慢
一生只够爱一个人
从前的锁也好看
钥匙精美有样子
你锁了,人家就懂了
木心写了一首《从前慢》,被无数人吟唱,可木心这个人,比时间还慢,比岁月还长,你读他,是从前的贵族,贵气在骨子里,你读他,又是精神的过往,用广大无比的艺术,占据了自己的一生。
木心写了一篇《上海赋》,上海人爱得不行,作家陈村一读,赞叹不已:
“我这辈子读过无数中文,结识许多作家。毫不夸张地说,木心先生的文章,在我见到的活着的中文作家中,最是优美、深刻、广博。”
木心这个人,你一读,生活全不一样。陈丹青说:
“你不遇到木心,就会对这个时代的问题习以为常。可等到这么一个人出现,你跟他对照,就会发现我们身上的问题太多了。我们没有自尊,我们没有洁癖,我们不懂得美,我们不懂得尊敬。”
01乌镇有少年,其名为木心
年,木心出生在乌镇的一个大户人家,家人给他取名孙璞,字玉山,后改名仰中。
璞是藏有美玉的石头,玉是君子之石,即“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但木心出生的这一年,国共决裂,列强侵略,中华民族内忧外患。
乌镇的孙家,是名门望族,又是书香世家。
小时候,外婆会为木心讲《周易》,祖母会给他讲《大乘五蕴论》。
家人请了专门的私塾老师为木心进行启蒙教育,从基本蒙学教材到四书五经,他系统地学习了中国的传统典籍。
西方的《圣经》和莎士比亚的《戏剧》作品,伴随着木心一天天长大。
四书最爱《论语》,五经最喜《诗经》,学画画,吹口琴。
年,日军军进入乌镇,学校里的课桌都被当做烧火的燃料,学校的藏书也被洗劫一空,原来的学校被改成碉堡。
学校是不能去了,家里请了两名老师,镇上很多小朋友都到木心家里学习。
作家茅盾原名沈德鸿,是木心的远方亲戚。
矛盾在乌镇有一个书屋,藏书万册,满屋子欧美文学经典,中国经史子集,无所不包,木心狼吞虎咽,他喜欢雪莱、拜伦、普希金等外国诗人。
这些诗人穿着大翻领衬衫,一头卷发,他觉得诗人就应该是这个样子。
可是在木心看来,自己的形象更接近瓦来里。
四月蔷薇开得正好,木心就从院子墙上剪来一大把蔷薇,插在瓶里,摆在书桌上,然后就读波德莱尔,读《恶之花》。
一本《恶之花》,读了一遍,觉得不过瘾,再读第二遍,还是不过瘾,又读第三遍,还是没过瘾,反反复复,书都翻破了。
老家静如深山古刹,书本却告诉他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木心爱书,对破损的书还会动手“补缀装订”。
连看院人都夸木心看过的书比没有看过的还“整齐清爽”。
外面烽火连天,木心一头扎进书本里,一看就是一整天。
02要华就要真“华”,不要浮华
木心喜欢杜甫,小时候,母亲教他读杜甫的诗。
读着读着,他觉得杜甫写诗真是好,有人说章太炎的夫人汤国梨写诗好,木心说:至少要像杜甫那样才好说写诗。
这话引得大人们哄堂大笑,木心也囧得面红耳赤。
十四岁之前,木心便已懂诗文写法,五言七言,绝句律诗,应付自如,老师当堂出题,当堂交卷回家。
明里跟着老夫子写传统问题,暗地里写着白话新诗。
时间是铅笔,
在我心板上写许多字,
时间是橡皮,
把字揩去了。
少年的诗情,挡也挡不住,木心天天写,晚上睡觉,枕头边放着笔,脑袋里想起一个句子,就黑暗中摸着铅笔,在墙上画,歪歪斜斜的。
夜晚是黑暗的,但写作的心却万丈光芒。
写着写着,一些作品便得以发表,有次寄出稿件后,占了一卦,签曰:小鸟欲高飞,虽飞亦不高,非关气力微,毛羽未丰满。
木心一看,就放下笔,不写诗而画画去了,素描速写水彩油画,他样样都学。
边学边读书,越读越觉得自己“无知”,红海地中海太平洋大西洋,一样也没见到,除了家乡平静的湖。
17岁那年,木心决定出去看看。
他去了杭州,读书学习开眼界,到了杭州,木心改了自己的做派,脱去了原来的长袍,穿上了西装,花格子羊毛衫等很“洋气”的现代服装。
他又去学钢琴,读书也不再限于传统典籍,开始读文人轶事。
此时的木心,一心想进入艺术的殿堂,成为一个“艺术家”。
可是他的做派行为,在亲友眼中,落得个华而不实。
母亲告诉他:“你要“华”,可以,可得真华,浮华可不是华”。
他决心走自己的路,不是浮华,是真华。
03艺术广大至极,足以占据一生
年,木心考了上海美专,跟刘海粟先生学习油画。
没过多久,他又转到杭州国立艺专,追随林风眠先生研习中西绘画。
年,木心参与了反饥饿反内战学生运动,白天上街头发传单,制作反战漫画,晚上听肖邦、听莫扎特。
他随“一代词宗”夏承焘学习,后来两人书信来往,谈论文事。
信的开头,夏承焘写着:木心仁兄大人阁下。
信的结尾,写着:木心仁兄指正。
木心则称呼其为夏丈。
与夏承焘的诗词往返,夏承焘对木心的提点,让木心渐渐“静”下来,野性收敛。
年,木心22岁,他参加解放军,主要从事宣传工作。
庆功的时候,木心扭秧歌,打腰鼓。
木心自小就患有肺结核,扭秧歌时,他一边跳一边咳血。
部队领导看到了,木心提前退伍,一共只当了不到三个月的兵。
年,木心被杭州第一高中聘为教师,给学生教美术。工资很好,可是木心却说:
“现在生活虽好,但这是常人的生活,温暖、安定、丰富,于我的艺术有害,我不要,我要凄清、孤独、单调的生活。艺术是要有所牺牲的。如果你以艺术决定一生,就不能像普通人那样生活了。”
当了不到半年教师,木心主动辞职。找人挑着书,带着电唱机,背着画画工具,钻进了莫干山,读福楼拜和尼采。
书桌上写着福楼拜的一句话:“艺术广大之极,足以占据一个人。”
就这样,他把一生交给艺术。
艺术也成了他往后苦难生活的安慰。
木心住的房子,面朝空谷,依着竹林,四季常青。
白天一窗天光,夜晚一窗竹影。
木心写作,常到凌晨,写完最后一篇《奥菲司精义》,已经到了年底。
普通人的生活,温暖寻常又庸俗美好,可是有些人,不愿意在这样的生活里过完自己的一生,人生,要有一点高于生活的东西。
有些人不需要那种高于生活的东西也能很好生活,可是有些却把那种高于生活的东西看得比享福重要千万倍。
为此,他们受尽苦难而不悔。
04生活好比笼中鸟,没有天空
抛开艺术,木心和所有寻常人一样,要为生活考虑,要为家人考虑,他虽然寻求福楼拜所说的“如果你以艺术决定一生,就不能像普通人那样生活了。”,但在生活里,他其实就是一个普通人。
下了莫干山,木心重新工作,打工谋生。
他画医学挂图,搞过舞台布景,有什么就做什么,做过临时代课老师,教音乐,后来为多赚一点钱,带了两门课,艺术和音乐。
工资拿到手里,他就把大部分交给家人,他时常和朋友在家聚聚,吃饭开销不少。
自己留下一点,买烟酒咖啡和茶,书本画画。
老师林风眠也在上海,木心经常拜访,一入画室,林风眠就问:“茶?还是酒?”
木心不是选茶就是选酒,从不说随便。
然后林风眠将画平摊在桌面上,他们弯腰看画,林风眠叼着烟斗,双手抱在胸前。
木心觉得老师风格受到了西方绘画的影响,但不大,木心说:为何不再朝前探索?
林风眠说:我只画自己懂的东西,不懂的东西画不来。
木心追问:何不索性进入“纯抽象”?
林风眠回:这样吧,你写一篇《论纯抽象》,我要是懂了,就一定要画画看。
木心满口答应,可是谁料事与愿违。
木心这次做老师,一做就做了好几年,可是他和这个时代,依旧还是格格不入。
他说:
满腔十九世纪,
福楼拜为师,
雷珈米尔夫人为友,
我好比笼中鸟,
没有天空,
也没有翅膀。
········有时,人生真不如一行波德莱尔,
有时,波德莱尔,
真不如一碗馄饨。
虽然波德莱尔有时候不如一碗混沌,但木心还是一直写,艺术有时廉价,但心中却放不下。
他凭借痴心一片,埋头苦写,写了很多,读者和施耐庵生前的读者差不多,约十人。
05不是三十而立,而是三十入狱
鲁迅说:人类有两个时代,一是暂时坐稳了奴隶的时代,一个是想做奴隶而不得的时代。
奴隶二字不好听不好看,或许可以换一种说法:一个是可以拼命工作生活的时代,一是想拼命工作求生活而不能的时代。
随着孙家家道中落,木心一边教书谋生,一边孤独地画画和写作,除了朋友,没有读者。
没有人看,那就自己看,没有人知道,但心知道,没有人赏识,那就“孤芳自赏”。
总之,一句话,死也要写,死也要画。
这生命,虽然只是吃饭就可以活着,但那样的生活,不是他要的。
他要做的,是那“知易行难的艺术家”,他要自己的精神,始终闪着光。
他只想平平静静地写,用艺术去点缀一下生活。
他生活的房间,简直就是艺术的天堂,门边的窗,都用纸糊着,一个又粗又大的画框占满一面墙,另一面挂着《蒙娜丽莎》。
写字台上铺满纸,放着一堆笔,以及画画的颜料。两个藤椅中间一个石墩,石墩上放着一块黑石板,放着贝多芬的石膏像。
茶具、烟缸、精美的书籍,古希腊的艺术品。
这就是木心的房间,近乎“奢侈”。
有人劝他不要这样,在特殊的时代容易招来祸患。他说:
“我选择艺术作为终生大事,是因为这世界很不公平,白痴可以是亿万富翁,疯子可以是一国之君。艺术则什么人做出什么艺术品来,这个一致性我认为是公平,文学是字组成的,掺不得半点假,要掺就尽管掺,反正不是文学了。”
可是有一天,他在家里,几个当兵的人上门了,问了一句“你就是孙牧心?”
然后给他戴上镣铐,房间也被搜查了。警察给木心按的罪名是策划偷渡。原来他是被上海美专的同学的诬陷。
木心进了看守所,作家苏青和木心关在同一个地方。
可笑的是,同年十二月,木心被囚禁半年后无罪释放。
没有道歉,没有赔偿,握着他的手说:你要正确对待。
可对于木心来说,那是死去活来的艰难日子。
在监狱期间,他的母亲去世了。
木心难受得在滴血。
艺术之路艰难,尤其是在一些特殊的历史时期,风险尤其巨大,苏东坡因为文字入狱,差点被砍头,几十年前那个特殊的时间里,文字很多时候更是思想罪的证据。
艺术之路不好走。
木心想了很久,决定退出文艺界,去搞工艺美术,不太积极,也不太落后,尽量随大流。
那一年,木心30岁,三十而立,他三十入狱。
06苦难的很多年,始终保持干净
文革开始后,木心的苦难更是接踵而至。
在别人忙着闹革命的时候,木心还是孤独地守着他的艺术,大家穿着差不多一致,口号一致地往前冲。
但木心不同,在工厂每天上下班,他穿着笔挺的风衣,头戴一顶藏青色的法兰绒帽子,鹤立鸡群。
有人说他:这家伙煞有介事,扮得像个艺术家,其实是个有问题的人。
木心听也不听,依旧这样穿,这样行。
可是身边的人,都远离了他。
即便在那样的环境里,人人自危,人人为求自保小心翼翼,木心却愿意为了艺术拼命。
有无知之人嘲笑诗人海涅,木心站起来就骂:
“你也配对海涅乱叫”。
在全民失声的时代里,他为诗发声,发得如此嘹亮,如此坦荡。
从年开始,他数度入狱,几乎一直被改造,可改造来改造去,越来越像木心。
木心曾被关在防空洞里,隔离审查,每天吃酸馒头和霉咸菜。饭菜上来,人未开口,就爬满了苍蝇。可是木心却说:
一个人不能变成一个鬼,不能说鬼话说谎言,不能在醒来时看见自己觉得不堪入目,不管什么时候,一个人都应该活得是自己、并且干净。
转移隔离的时候,关他的人想:“这小子该是爬着出来了吧。”
可看了才发现,木心坐着,腰坚挺,裤子还有笔直的缝。
坐牢期间,让他写检查,他倒好,将写检查的纸张偷偷省下来,写满了他的小说和散文。66张纸,每一张都两面写尽,米粒大小,密密麻麻,足有65万字。
墨水快用光时,他故意“不慎”打翻。看守凶巴巴地又装了一瓶来:“老老实实写,不深刻休想过关!”
那个年岁,很多读书人都受不了了,傅雷受不了自己走了,老舍因不堪迫害跳湖自尽,吴晗也自杀了,熊十力绝食身亡。
木心说:“你要我毁灭,我不!我不能辜负艺术对我的教养!”
07我是一个在黑夜里大雪纷飞的人
苦难是摧残人性的,它会让一些灵魂堕落,也会让一些灵魂昂扬发光,成为照亮心灵的一束光。
在改造期间,木心受了怎样的苦呢?
年到年,木心被关了十八个月,他被关他的人用武装带狂抽,遍体鳞伤的他抱着脑袋,愣是一声不吭。
暴徒愤怒无比,活活将他的三根手指折断。
他在厂里,是业绩最好的人,可是却经常挨打受骂,每次批斗大会,总有木心。
他干的是最苦最脏的活儿,给别人倒屎倒尿,每天要倒两三百个便桶。
他每天推无数垃圾车,医院,只能悄悄拿点药,有一次感冒发烧,木心涨红着脸,喘着粗气,他双腿发抖,扶着墙慢慢倒在地上,可是他有咬紧牙关爬起来,继续推着垃圾车。
可是,不管白天受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累,下班后,木心一定将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的。
冬天,他戴着一顶黑色鸭舌帽,戴好围巾,披着一件很旧的黑色大衣,挺直腰板走路。
自己出去吃一顿生煎包子,吃一根雪糕,他就像一个顽童般兴高采烈。
《云雀叫了一整天》里有几句诗:
我是一个在黑暗中大雪纷飞的人哪,
你再不来,我要下雪了。
梁文道看到木心50几岁的照片时,啧啧惊叹:
“你不觉得这个人像坐过牢似的,从文革中结束改造回来的很多作家,难免身子会往前驼下去,有点曲髅,难免神情会有点沮丧、失落、惶恐,但木心没有,他精气神很足,好奇怪好奇怪的一个人。”
胡晓申有一次和木心说到这些挨打受骂受苦的事情,木心笑一笑,说:
他们关我的也好,打我骂我也好,在我眼里都是不屑一顾的,我没把他们摆在一个同等的位置上,因为他们没有文化,不懂艺术,我白天被人斗,被人打,干最脏最苦的活,晚上回到家里,是我的世界我就是王子,我可以写我喜欢的,画我喜欢的。
一个懂艺术的人,不会随便打人,更加不会干毫无理由就谩骂批斗别人的事。
艺术不允许他的灵魂做这样肮脏的事情。
08我要在我身上克服整个时代
年,胡铁生提议为第二年的三十周年国庆做一个大型的工艺美术展览会。
这个提议得到了其他人的支持。
可是这个总体设计谁来做呢?
贺志英说:胡局长,我给你推荐一个人。这个人现在还在厂里干着最苦最脏的活儿。
胡铁生一听,说,明天我就要见他。
第二天,木心接到通知:到工艺美术馆报到,局长等着见他。
见面之前,胡铁生以为,备受折磨的木心一定狼狈不堪,焦头烂额,蓬头垢面。
木心推门进来,竟是一个衣着整洁、挺挺阔阔、相貌堂堂的男子,站在局长面前不卑不亢。
当晚,胡铁生对儿子胡晓申说:“我发现一人才,业务学识堪称一流,但目前正在我的基层工厂打扫厕所。”
那一次,工艺美术展览非常成功。
从那天起,木心摆脱了苦难的生活。
年,胡晓申创办杂志《美化生活》,木心做主编。
可是,世俗的成功却吸引不了木心,在人性上,很多人在享受中走不动,很多人在名利里走不动,很多人在苦难中走不动。
对于这些,木心匆匆而过。
“我要在我的身上克服整个时代,我不可把人生荒废在俗套的生活里。”
56岁的木心,做了一个决定,他决定出国留学,以以绘画留学生的身份去了美国。
世俗的功成名就明显地有限度,即以其限度指证着成功之真实不虚。
生活的成功对于他来说,始终只是一个可以享受,绝不留恋的破烂,但艺术对于他来说,是一个在苦难处拿起,生死处也不远放下的东西。
马未都说:
人生有三个阶段:年轻时趋利,中年趋名,到了名利有了,第三个阶段就是安放灵魂。
马未都这话,在一些人的眼里,是对自己的侮辱。
因为他们不懂趋利,也不会求名,他们所求的,唯有最好一样,安放灵魂。
09木心和陈丹青,相遇地铁上
年,纽约的地铁上。
一个理着寸头的年轻画家低头赶路,远远看见在涌动的人群中,有一张无比干净、高傲的脸,这是木心。
这个叫陈丹青的年轻人径直走向木心,深鞠一躬:
“你好,木心先生!”
木心谦逊,笑着说:“学士年长者谓之‘先生’,‘先生’不敢当,就叫我木心吧。”
从此,木心多了一个学生,陈丹青。
年,陈丹青请木心为他们讲文学,木心答应了。
讲课的地点,就是在家里,老师讲课随意而有内涵,学习穿着认真却听得有趣。
没有教室,学生轮流提供自家的客厅,没有课本,全凭记忆讲述。
他讲世界文学,觉得《圣经》是世界文学最美的一部分,他讲李白杜甫,讲唐诗,说假如没有杜甫,唐诗就该塌了。
他讲雪莱,讲拜伦,讲巴尔扎克,讲莎士比亚,讲屈原,讲陶渊明,他一个人,就讲了一部文学史。
他讲希腊史诗,问学生:你们有没有看过?
学生摇头,他说,你们就是崇拜你们不知道的东西。
他讲萨特,觉得萨特妙就妙在拒绝领诺贝尔文学奖。
他讲存在主义,讲加缪的荒诞主义,讲世界荒诞,人生痛苦,生活无意义。
可是他自己说:
看清世界荒谬,是一个智者的基本水准。看清了,不是感到恶心,而是会心一笑。
文学课持续了几年,年才讲完了最后一课。
他讲的讲义,后来陈丹青整理成《文学回忆录》,厚厚的两大本,里面那些书,那些作家,都在他心里,和他作伴。
10连生活都要成为艺术
陈丹青问木心:“怎么成为艺术家?”
木心答:“连生活都要成为艺术。”
从14岁起,木心就开始写,一直写一直画,他的生活,已经是一种艺术。
年,木心的散文《乌镇》刊发,乌镇人金启全赞叹不已,将这篇文章转给乌镇旅游开发的总经理陈向宏,陈向宏读后,四处打听木心的消息。
第二年,茅盾文学奖在乌镇颁奖,陈向宏向王安忆打听木心,并通过王安忆与陈丹青取得联系,邀请木心回乌镇安度晚年。
七年后,木心回到乌镇。在乌镇过起了他“冷冷清清的风风火火”的生活,也不见以前的工友,虽然他说:诚觉世事皆可原谅。
年,木心去世。
去世前,陈丹青陪着木心,此时的木心,在重症病房,陈丹青俯身问木心:“老师您还认得我吗?我是丹青啊。”
那时木心已经失去意识了。
陈丹青不回家,医院陪着木心,凌晨两点多的时候,木心声音虚弱,开始说胡话。
陈丹青弯下腰仔细去听,听了半天什么也没听清:
“老师,您有什么想说的吗?”
木心嘴唇微颤,想说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过了一会儿,木心突然张开眼,紧紧拉住陈丹青的手,清楚地喊出了七个字:
“叫他们不要抓我!”
陈丹青跪坐在老师身旁,牢牢握住他的手,像哄孩子似地哄着他:
“不要怕,老师,没有人会来抓你的。”
木心像是听懂了陈丹青的话,永远闭上了眼睛。
(木心画作)
11他内心干净得让这个世界惭愧
有人说,木心是被陈丹青推到神坛上的。
因为陈丹青在不遗余力地宣传木心,但木心真的是被推上神坛的吗?了解木心的人,读过木心的人,自然会有自己的答案。
年,我在杭州读完木心的《文学回忆录》,接着就去读了木心其他的一些书,一遍一遍地读着那句:“我是一个在黑夜里大雪纷飞的人啊”
脑海中出现的就是,大雪纷飞的夜晚,一个人站在雪地上,穿着黑色大衣,白色衬衫,腰板挺得笔直,双目清澈得什么也不剩。
多么孤独,多么干净。
后来再读就觉得,木心是过于理想主义的人,他太干净太纯净,而这个时代太复杂,他拼命地想要守住自己的灵魂不扭曲,拼命想要守住自己的内心不被污染。
他的内心,和世人不一样。
世人越俗,他就越想脱俗,世人越脏,他就越想干净。
但就像他说的:天堂人间不能共存,世俗和理想难以沟通。
所以,他孤独,不在于无人理解,而在于无人与他同行。
文
不有趣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