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游《初夏绝句》写道：

“纷纷红紫已成尘，布谷声中夏令新。”

这首绝句，是陆游晚年所作，写的是他谪居故乡山阴之后，一个初夏的情景。诗中的红紫，泛指百花。红紫成尘，是说到了春末夏初，百花不再争妍，各自褪去残妆，纷纷零落成泥。

布谷鸟就是大杜鹃。它是杜鹃科、杜鹃属鸟类中的一种，又叫鸠、郭公。布谷鸟是夏候鸟。四月暮春，布谷鸟从远方迁来，十月迁走，因为很有规律，古代的农人，将它的啼声，作为春夏之交的物候标志。

古人对于季节的看法，与今人略有不同。

他们眼中的夏天，往往是跳过立夏、小满，直接就从芒种开始的。陆游在另一首诗中，便将芒种，称为“春夏之交”：“倒壶犹有暮春酒，开卷遂无初夏诗。”

桃小香摄

陆游的这一首《初夏绝句》，所谓初夏，指的也正是芒种。

古代民间，旧时有个风雅的“祭饯花神”仪式，就在芒种。《红楼梦》中，黛玉葬花、宝钗扑蝶，也都在芒种，书中第二十七回写道：“尚古风俗：凡交芒种节的这日，都要摆设各色礼物，祭饯花神，言芒种一过，便是夏日了，众花皆卸，花神退位，须要饯行。”

农历二月二，古人在花朝节上迎来了花神。

芒种在农历五月间，百花开始凋残、零落，民间在芒种日举行祭祀花神仪式，一本正经地饯送花神归位，一是表达对花神的感激，二是盼望来年再次相会。

明日芒种。

端午刚过，南方骄阳似火，气温骤升。又到饯送花神的时候了。

01

蔷薇谢过，杜英开老。红的榴花、白的栀子，也渐渐有了些许疲态。雨季仍在继续，但夏天已经翻篇，仲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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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水频仍的初夏，草木蓬勃生长，咫尺的乌山，葱葱郁郁。对岸的黎明湖，是一天比一天逼仄的绿。到了五月的末尾，雨势渐大，雷声隆隆，甚至连楼台亭阁上的飞檐滴水，都饱含着几分清凉的绿意。

春天里略嫌怯懦的薜荔与爬山虎，在时雨的雷声中，渐渐的壮了胆子。

它们在春天时，已经摸清了周边的底细，六月之后，便放开手脚，肆无忌惮的爬上了园中湿哒哒的石壁。经雨后的美人蕉、水竹芋、池莲，在浅水间静静怒放，有一种奕奕的神采。

东头的加洋湖，荷叶尚未出水。

一泓清泉，映照着环湖的树影。整个五月，波光潋滟，山色空蒙，百鸟静寂，不知它们都藏在哪棵树上躲雨，偶有白鹭蹁跹低翔，犹在辛勤觅食。端午之后，天一放晴，那些雨天里化为隐士的鸟仔便倾巢而出，叽叽喳喳的鸟语，塞满了清晨。

芒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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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令七十二候集解》这样诠释芒种，“五月节，谓有芒之种谷可稼重矣。”

有芒的农作物，指的是麦与稻，中国北方与南方的主要口粮作物。此时节，繁花辞树，麦收时雨，星垂平野，蛙鸣田间，正是农事最为繁忙的时候。

农谚说：春争日，夏争时，小满赶天，芒种赶刻。小麦等有芒作物已经成熟，抢收十分急迫。晚谷、黍、稷等夏播作物，也正是播种最忙的季节，要抢种。在很多地方，麦穗刚刚收尽，稻秧又要登场，旱地耕过，灌作水田。

农人根本无暇庆贺麦收，又要开始插秧了。

芒种芒种，关键就在一个忙字。

没有哪个节气，像芒种这样，让农人同时分担、分享稼穑的愉悦与艰辛。同样的种子，同样的阳光雨露，会因地域、气候的不同，而演绎出丰收的喜悦，或是歉收的愁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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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无论收多收少，芒种时节，每一刻都耽误不起，每一刻都值得期待。

02

芒种三候：

一候螳蜋生，二候鵙（jú）始鸣，三候反舌无声。

螳螂，是童年常见之物。芒种时节，阳气至盛、阴气初生，螳螂在去年深秋时产卵，到了此时，因感受到天地初生的阴气，小螳螂破壳而出了。

孵化小螳螂的甲壳，中药名叫桑螵蛸。中医的说法，从去年深秋至今夏芒种，桑螵蛸敛收了一年的阴气，孵化出螳螂，因此，桑螵蛸具有敛阴、补肾、固精的功效。中医常用来治疗遗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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鵙，古人认为是“劳燕分飞”的伯劳鸟，也叫百劳鸟。曹子建《恶鸟论》：“百劳以五月鸣，其声鵙鵙然，故以之立名。”

为什么称之为“恶鸟”？

古人的说法很有意思：叫声好听、性情温顺的鸟，属阳。叫声难听的鸟，属阴，属阴的鸟都有杀性，故为恶鸟。

布谷、黄鹂、云雀、竹鸡等，这些鸟类都是属阳的，在惊蛰感受到阳气，它们便开始鸣叫了。而鹰、鵙、隼、、鹫、鸢、雕、枭等，这些鸟类都是属阴的。鵙在芒种时，感受到阴气，所以开始叫了。

反舌，据说这种鸟能模仿很多种鸟的声音，因此又称百舌。反舌鸟性情温顺，叫声明快，所以属阳。芒种时节，阳气至盛，但阴气初生，反舌鸟感受到阳气日减，渐渐收口不叫了。

芒种三候，说的都是这时节阳气旺盛，而阴气渐生的物候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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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南此时，雨水依然频繁，称龙舟水，我的家乡称五日节（端午节）水。

江南地区，也进入了多雨的黄梅时节了。八百多年前，南宋的范成大，在雨后放晴的梅雨季，写下了这样的诗句：“窗间梅熟落蒂，墙下笋成出林。连雨不知春去，一晴方觉夏深。”

想必那一年的雨，与今年相似，从晚春一直持续到仲夏。天一放晴，诗人才发现窗前的梅子早已熟落，墙角下的竹笋，也长成了竹林。原来，时序已是夏天了。

03

芒种所在的农历五月，古代称蒲月，或者午月。

蒲月好理解，与端午节民间门扇挂菖蒲的习俗有关。端午的端，是开端、开始的意思，与初的涵义相近。端午的午，就是指午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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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月，指夏季的中间月份。夏三月，午月坐于夏的最深处。

而在阴阳术数中，午，五行属阳，阳光浓烈，品物咸章，雨水足，绿意浓，万物至此皆盛，因此，农历五月也叫做皋月。皋是水泽之地，与水有关，其本意就是湿。皋月，就是湿气最重的月份。

日本人称农历五月为早苗月，就是插秧之月，与雨水也有关联。这样的月份，因暑湿之气外侵，困阻脾胃，或暑热耗伤正气，脾失健运，中医上称为疰夏。

《月令》上说：“仲夏阴阳交，生死之分，君子节嗜欲，勿任声色”。叫你要节欲，远女色，不任性，资源宁可闲置，男女不可放肆。

夏天养阴，关键在于养心。黄帝内经说：“心者，为阳中之太阳，通于夏气”，说明心与夏天的关系，是最密切的，夏天五行属火，心的五行也属火，心与夏季相通，最容易烦躁、上火。饮食宜清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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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在南方，虽然烈日炎炎，仲夏却不只意味着溽热、烦躁，也意味着鸟鸣、花香、蝉噪，它也是一个丰饶、热烈、激情的节气。

夏山如怒，怒是激情，是气势，是芬芳。黄婵与龙船花，含着雨水，一枝枝、一簇簇，一天比一天开得蓬勃、艳丽。行走在城市的街头巷尾，空气中，弥漫着栀子花、白兰花、茉莉花馥郁的芬芳。凌霄满篱，朝槿露葵，梅子黄熟，荔枝恰红。

唐伯虎诗中写道：“多情月照花间露，解语花摇月下风。”

世上的花都是解语花，结成的果，也都是解语果。梅子、草莓、樱桃、荔枝、杨梅、西瓜，芒果、葡萄，它们都是夏天的解语果。

于我而言，水蜜桃才是夏季最好的解语果。众果中，我最喜欢的就是水蜜桃。它不仅汁水甘甜、细腻无渣，还是一种上佳的养阴水果，生津降压、补气润肺。尤其是福安、古田两地的水蜜桃，几粒下肚，再酷热的炎夏，便都可原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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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州俚语：阿噫（蝉）叫，荔枝红，夏蝉总是与荔枝结伴而至。等待今年的第一声蝉鸣，南方的盛夏，已经到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