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昆

牦牛漫步

1

一夜的暴雪遮蔽了整座杂那日根神山，她高高地耸立在云层中，像一座巨大无比的白银柱子。暴雪是早晨断续停止的，东方玉音喊了几声“起床了”，但大家都不愿意起来。

格桑拉姆睡梦里嘟囔着：“这样的天气，可没法去拉珍家，只有雄鹰才能飞过去。”格桑拉姆昨晚在睡袋里玩手机到很晚，把时间睡颠倒了。

牧委会里的人都很勤快。院子已经被打扫干净了，厚厚的大雪被翻开在两边，清理出了一条路径。东方玉音顺着小路往外走，正碰到土登杰措村主任带着几个人牵牦牛过来，索朗央金也跟着。土登杰措对东方玉音说：“索朗央金会陪着你们去拉珍家，你看，牦牛已经吃了霜草，力气大得很呢。”

东方玉音没有明白村主任说的霜草是什么意思，但大体知道应该是个好事，就冲着村主任竖了个大拇指。索朗央金笑着解释说：“霜草就是有劲的草，下了雪，打扫出来，长了一夜的嫩芽水分充足，营养价值很高，让牦牛吃这样冰冻过的草，就会有力气，因为要赶很远的路。”

看东方玉音有点疑惑的表情，索朗央金接着向东方玉音说：“去拉珍家，根本无法开车，村里又怕耽误巡诊工作，就早早准备了几头健硕的牦牛，早晨五点多雪停之后就赶到一处打扫好的草场上吃霜草。”

索朗央金很有力气，她跟着牛群回来的时候，还带来了一些木柴，说这是从小学厨房里拿来的，路上烧牛粪的时候，容易燃火。

东方玉音说：“那我得赶紧再喊他们起来。”

索朗央金说：“先让他们睡一会儿吧，早饭还没有准备好。”草场上的早饭总是接近中午，东方玉音想着不吃早饭直接出发。索朗央金说：“那可不行，不吃东西就上路，根本无法御寒。”

早饭时，东方玉音说村里准备了牦牛，要骑着牦牛去拉珍家。格桑拉姆直说这不可能，这不可能。东方玉音坚持说：“我们军人都是坚强的人，央日俄玛的牧人也是坚强的人，你如果不愿去，可以在央日俄玛住着等我们。”东方玉音这么一说，格桑拉姆也不好多说了，吃完了饭，大家都去收拾自己的物品。

村干部帮着大家把物资打包好，除了每人骑着的一头牦牛，还有两头专门用来驮运物品。出门时，索朗央金抬头看了看天色，又有一些黑了，格桑拉姆再次提出疑问时，索朗央金过来说：“神在我们这一边，杂那日根山神也会帮我们的。”

2

这些日子，东方玉音骑过几次牦牛，但都是短时间的，这次估计要骑一天，东方玉音觉得有些挑战，但她还是非常愿意有这样的体验，也是为了及时地见到这个小病人。

村主任骑着牦牛把大家送出了村子，他手里摇着转经筒，刚过了村子路口，他就“呀嗦嗦”地喊了一嗓子：“神灵啊，保佑他们……”

索朗央金说，村主任是个很有力量的人，牧民们都很尊敬他，草场上的牛羊也尊重他，当他喊叫的时候，动物们都要弯腰，这会一直护佑我们平安。

牦牛在齐腰深的积雪中行走着。领头的是一头纯黑皮毛的公牛，体格健壮，仰着头，走得很卖力，嘴里喷着白光，就像馒头快要出锅时的蒸汽。骑在黑牦牛背上的松周，嘴里不停地发出“嗦嗦”的响声催促着。

“嗦嗦”的声音转着弯儿从松周喉咙里到了很高很远的山顶，声音撞击到很高很远的山顶，就有了一群声音，一群嗓子在发出“嗦嗦”的声音。

牦牛们需要表现一下，它们使劲地甩开四蹄奔走几步，把尾巴摇得啪啪作响，等松周的声音在一近一远的回旋中消失了，牦牛又恢复了原来的步伐。

格桑拉姆喊着让大家都戴上眼镜，雪地反光太严重，会流泪的。东方玉音说：“格桑拉姆提醒得对，雪盲症甚至会导致失明。”

但是格桑拉姆没有戴她的眼镜，她回头探着身子从牦牛尾巴上扯了几根长毛编织了一个网状，然后戴在头上。她说这样也可以保护眼睛，在没有眼镜之前，草场上的人都是这样在雪天保护眼睛的。

牦牛稳健的步伐让坐在上面的东方玉音有些恍惚，跟在松周后面的她被雪光映得睁不开眼，她把眼镜戴上，帽子也捂紧了些，风儿越来越大了，卷起的雪不停撞击着牛的胸口，而光线则撞击着她的视野。

牦牛的四条腿交错落下，规则得像上了发条的玩具，积雪踩出的吱吱声很有韵律，拖着不长不短的尾音，让草场上的云雀都困倦起来。

云雀在雪地上蹦蹦跳跳，或者就索性不走了。松周喉咙里发出“嗦嗦”声音的时候，它们也不害怕，它们是杂那日根神山上的雀儿，是杂那日根山神的使者。在这沙日塘草场上，雀儿什么没见过呢，它们毫不害怕，偶尔也挥动翅膀，等牦牛远离它们的时候，它们就支起翅膀，只需要忽闪一下，紧接着便像一个打出去的旋片儿，贴着雪地晶莹的表层，腾跃着落在牦牛的前方。

大雪遮蔽了草场，杂那日根山神的使者们暂时失去了食物来源。索朗央金从牦牛背上的袋子里掏出一把青稞面“哗”地撒在了雪面上，雀儿“呼呼”煞着羽翅落下来，这是它们预料中的美餐。

3

东方玉音刚到牧区来的时候，还要大口大口地喘气。医院出发到杂多县的汽车上，她一直沿途呕吐。尽管出发前吸足了氧气，但是汽车行驶在海拔四千七百五十米高度的山区时，头疼让她再度无法忍受。咬紧牙关坐到了杂多县城时，她扑倒在宾馆床铺上，无法起身。

接下来的三天，东方玉音几乎滴水未进。还能不能待下去？是否要先行撤回？无论是医疗队长还是医疗队里的其他成员，在当时那个情况下，大家都拿不准主意。

医院的领导们也很

转载请注明:http://www.aideyishus.com/lktp/4864.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