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鸟语林（散文）

文/孙朝喜

伊山脚下，一圈护城河样的庄圩沟，圈护着一座围城，围城中耸立着一座高楼。除了楼前的大广场和一座高高的旗杆，其余都是绿地。翠柏遒劲旁逸，玉兰奋发窈窕，倒槐把自己倒映在水里，海棠繁花后裸露簇簇青果。春天的花去了，但那仲秋丹桂的香，能把整个围城包裹。这座楼宇夜晚常有灯光，像是一个做学问的地方。

在紧贴庄圩沟的西北角有一片竹林，那是此地特有的金镶玉竹。亮黄的竹竿挺拔着，但每一节竹的肚脐沟又是松绿色的，像一管金条的腹沟嵌入了一条祖母绿的翡翠，叫它金镶玉竹的恰。这竹，虽无楠竹伟岸，但它可是“贾府”里的宝玉，稀罕着呢！

不知何时，这片竹林有了生命的回响。方圆十里的鸟儿在这里晚七早六的聚散，经年如此。竹林如同那座灯光闪烁的大楼，每每烟火人气地喧闹起来。那片翠翠的竹林，权且就叫“鸟语林”吧。晚饭后，锻炼的人们常遛弯经过这片竹林，热烈欢鸣的鸟语声此起彼伏，像人头攒动的菜市场，又像林间瀑布的叮咚潵泼，偶尔有一两声单音，就像合唱中有了领唱般让人醒耳。

我对这片鸟语林来了兴趣，每每遛弯至此都要用心倾听，亦忽联想追思，终想弄清这些鸟儿在说什么，是高兴欢歌呢还是嘁嘁悲凉？久与鸟伍，心有灵犀，天籁之声密钥可得。

多年前一日，天阴沉着，归林的鸟儿无多，鸟语林鸣声嘁嘁，但见悲鸟号秀竹，雄飞雌从绕枝间，似有一场小型的诉苦会。

一鸟娘说，那时绿植稀少，就几棵垂柳、刺槐和法桐，对了，还有长着疮疤的老榆树。早起，我带着仔儿练飞停在电杆上，噗的一声一颗石子飞射而来，可怜我那三儿应声栽下，接着是几架弹弓齐发，我若慢一步恐怕早就惨了。这是白头翁的声音。“劝君莫打枝头鸟，子在巢中望母归。”我心嘁嘁。

雄斑鸠用它那低沉的喉音咕咕着：它们春天刚在沂河堆的洋槐上新婚燕尔，整日伴飞着双双对对的身影，那天，一杆黑洞洞的枪管对准了他的她，一只钢珠夺去了妻子的性命，呜呼，妻子那美丽的身影始终是它梦魇中的风筝。“从此，我一直单着，怀念亡妻。”“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

来自岗岭的云雀尖叫起来，打破原先的沉闷。它苦笑地说：“你们还好，只是家破人亡，而我们则是全军覆灭，那一地毒饵毒死我家族大半，亏我那日外出，要不然……”云雀哽咽了，还提示道，“你听听，天上几时还有云雀在叫啊？”

偷听的人心沉重起来，这不是那首歌里唱的吗！“天上布满星，月牙亮晶晶，生产队里开大会，诉苦抱怨伸……”我快速移动轻漂的脚步，逃之夭夭，脸上一阵火烫。不听了，由着它们控诉吧！这是期盼和谐的诉求。

有多日多年我不敢偷听鸟语林里鸟儿的对话，我怕，怕再听到“云外惊飞四散哀”的悲泣。多年后，我出于好奇与探究，又一次偷听了鸟语林鸟儿欢欣的归林晚会。晚会上，鸟儿高声大气的演讲，清脆乐耳的啁啾，叽叽喳喳的呢喃，揪住了我的心。听一听它们又会说些什么。

鸟儿赶在天空尚有最后一抹余晖时归林，各自选准竹林枝丫挤挤挨挨，纵有百鸟齐聚，显得旺旺人气。它们在交流放飞逐景的心得体会，高兴处，自然是欢歌笑语，甚而手舞足蹈。

八哥最得意，它说是随着香樟北迁而来，这里除了香樟还有合欢、楸榉、女桢、樱花、海棠等多种树，绿植铺天盖地，日晒不着雨淋不着，在此安家繁衍是来对了。你看看八哥伊山藉的家族多兴旺！它竟忘乎所以地来了个晩点名，一呼百应，只大小八哥踊跃答“到”。八哥小有遗憾的是，八哥中有失“气节”者，它们甘愿呆在爱鸟人士的别墅里享受美味，养尊处优不愿归林。它们说是在人那儿研修，学到了“你好”、“我是小八哥”、“恭喜发财”等洋腔洋调，最令它们得意的是还会背唐诗“除禾日当午”、“白日依山尽”什么的，得益于学舌好过自在啼。

乌鸫也是在伊山拿了绿卡的北迁一族，它啭韵百舌吆喝着说：“鼠年我最感意外和得意的事，是新冠肺炎病毒的宿主没有赖到我们头上，而让蝙蝠背了黑锅。”说得高兴便嘻哈地大笑起来，牵动一池和鸣。

脾性刚烈的伯劳扯开嗓子高唱道：“春有花，秋有果，冬暖夏荫哟四季分明；人有情，良弓藏，鸟儿尽欢哟唱不停。”灰喜雀、黄眉子等都是迁徙鸟，中途落脚休整，都中意伊山这里好山好水好人文，终成永久旅居者，也少不得插言欢歌几声。

一只麻雀尖叫着报告重大喜讯：“在屋檐下，透过窗玻璃窥到桌子上的文件叫《野生动物保护法》，我等均被列入正册。”满堂喝彩欢呼。

至于那秀眼呀大山雀、十子妹等小字辈，则是没有发言空间的。它们只有集体高歌一堂，庆祝归林晩会的欢畅。

听，“远看山有色，近看水无声。春去花还在，人来鸟不惊。”鸟儿把这经典唱与人类。我愿这“人来鸟不惊”的和美，如经典那样经久弥漫。

审阅：高蕊

简评：借用“鸟语”写出了鸟儿曾经悲惨的遭遇，和今日成为保护动物享受到的待遇。字里行间无不透露着作者对人与自然和谐发展的美好期望。

终审：严景新

作者简介：孙朝喜，笔名安宁河，转业老兵。退居二线后，消遣于散文创作。多篇文章发表于报刊杂志。《军魂铸就的英雄史诗》曾荣获江苏省委组织部、省委老干部局“回首激情岁月”征文一等奖；《电话悠悠四十年》荣获江苏省委宣传部等六部门“改革开放四十年”征文一等奖；《青春放飞大三线》荣获江苏省老科协“纪念新中国成立70周年”征文优秀奖。著有散文集《芦花情》《小荷尖尖》、大型报告文学《梦圆南疆》。连云港市作家协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