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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印珍丨为艺术而生死

发布时间:2022/8/24 19:17:06   

为艺术而生死

作者:张印珍

走进乌镇西栅木心美术馆里,心儿不由自主地静下来,静下来,我要用自己的灵魂,去触摸他的艺术作品。去了解他的生命和艺术的脉络轨迹。

漫步木心美术馆里,欣赏着他东西方艺术融合的绘画。犹如抚摸到他那颗离不开东方故土滋养,又吸取西方艺术的那颗温热心灵。

徜徉在这里。

首先,我想要知道:

一:木心何其人也?看着文字介绍知道了:

木心,本名孙璞,号牧心,笔名木心,他出生于乌镇东栅财神湾。孙家是望族。木字,是十字架上的人。那么木心是那个十字架上的人吗?我心里惦念着。

不管他出生的那一刻,天空是否有彩虹,是否飘着音乐,或者祥瑞吉祥。后来几十年时光证明,他确是一颗不凡的艺术之星啊。

乌镇的水在风儿的吹佛下,将时光回溯到年,江南乌镇也没幸免流亡。10岁的木心为了抵制日本,不去上宪兵控制的学校了,家里聘请了两位私塾教师。亲戚的孩子们都来上课。

木心家和茅盾家是远房亲戚,孙家花园和茅盾故居在一条街上,当年茅盾去上海发展,在乌镇留下一屋子欧美文学经典,木心如饥似渴阅读为乐。难免囫囵吞枣得了“文学胃炎”。

14岁读书多了试着写作。模仿古人风格神闲气定,像那么回事。家人倒是忧虑起来,因为,但凡行文素净的大都会出家做和尚。哈哈!他没做和尚,却流亡成艺术大师了!

他的爱情之路坎坎坷坷,鸿雁传书三年多的女友,却未曾见面。想象中的美好,三年柏拉图之爱,见面后却大失所望。他说是一塌糊涂。勉强有个月亮照着,散了步,却不再相见。哈哈!究竟是个怎样的一塌糊涂啊,读者自己想吧!

19岁那年,借口养病,独自上了莫干山,雇人挑着两大箱书籍,把尼采和福楼拜都挑上山了。专心读书写文章。

有姑娘专门送饭上山,粉蒸肉是少不了的,萝卜青菜也少不了的。到后来肉块变成薄薄肉片,木心调侃说,哈哈由散文变成五言绝句了。

冬天的莫干山,山风刺骨,景致荒凉。少年木心的手背起了冻疮,披一床被子,埋头写作不止。一边写,一边思念一个叫“竹秀”的姑娘,日记里写满“竹秀”。从夏初一直写到第二年的雪化时,交出三大篇论文———《哈姆莱特泛论》《伊卡洛斯诠释》《奥菲司精义》,不为发表,不求成名。这写文章,后来被毁,没曾发表。

看得出,少年的木心是个痴痴的读书狂。并且有自己的思辨,一颗种子在心底发芽了便成文章。

二、不安分

时代不同了,每个人的心也活跃起来。对木心来讲,锦衣玉食的生活并不能让这少年满足,尤其在那个动荡的时代,安逸仿佛是原罪。“人家出洋留学,法兰西、美利坚、红海地中海、太平洋大西洋,我只见过平静的湖。人家打过仗、流过浪、做过苦工、坐过监牢,我从小娇生惯养锦衣玉食,长到十多岁尚无上街买东西的经验。”

年,他怀着憧憬进入由刘海粟创办的“上海美专”学习油画,但随后又转到与他的美术理念更为接近的林风眠门下,入“杭州国立艺专”继续探讨中西绘画。内心的有一个声音,出去!逃离!学习!

时机总是有的。年,一腔热血的木心参与了反饥饿反内战的学生运动。他走上街头,演讲,发传单,大卡车上跳上跳下。“白天闹革命,晚上点上一支蜡烛弹肖邦。”那颗心啊,总是那么亢奋激昂。

年,木心短暂投奔新四军,绘制马恩列毛的巨幅画像。也许灾难就在你人生的十字路口等着他呢!果真不假,后因此事被当时的上海市市长吴国桢亲自下令开除学籍,木心去了台湾,还被国民党通缉。真是厄运接踵而来啊!人倒霉的时候喝口冷水都塞牙。颠沛流离的滋味,在青少年时代,不管你愿不愿意,接不接受,必须经历了。

直到年才返回大陆。不久他在解放军部队中做宣传工作,因自小患肺结核,一边喋血,一边扭秧歌打腰鼓。积极性也蛮高的,年轻人啊,热情是挡不住的。

小时候他被关在家里,天天祷告,他不知该问上帝还是释迦,放我出去吧,流浪,打工,打仗,都可以。冰心到过美国,高尔基嘛到处流浪,鲁迅去过日本,可是我在家里……一路经历到“文革”,他对上帝说:够了!不想折腾了。苦辣酸甜全尝过!

在红卫兵的呼喊声中,挂着大牌子挨批斗,被监督劳动,扫地、扫厕所。家被抄查三次,挖地三尺,数箱画作、藏书、20集手抄精装本全部被抄走。红卫兵、造反派轮番搜查抄家,抄家手段那可是横蛮泼辣,方法之刁钻精到,史无前例。墙壁凿破,地板撬开,瓦片翻身,连桌上的一盆菜也倒出来用筷子扒拨。全家人被日夜监视,姐姐被批斗身亡,姐夫被关在学校的“牛棚”里,一个侄子被五花大绑在学校里批斗。后来木心被某群众组织囚禁18个月,折断三根手指。那个时期,他感觉到自己做人的尊严也没有了,好好活着是多难!要想保存一幅画是不可能,何况十幅百幅,海外人士虽然看过很多“文革”史料,知识分子如何关入牛棚,强迫劳动,艺术家如何受尽侮辱,精神失常,但难于想像一个画家会轮到不得不亲手毁掉自己毕生心血的结晶,这比消灭自己的肉体更其惨痛酷烈。谁能下的了手,去亲自残杀自己的亲生儿女,或者用刺刀刺杀自己的喉管!他——木心体验的那种心碎!!

因为“自杀”是一种选择,放弃生命万事皆休也可说得到了解脱,而当一个画家正处于成熟期,创作欲如火如荼,前景无限辉煌,突然,他的画即是他的罪!

要生存,必得将画毁去!某夜他乘看守不备,从木栅栏里钻出,逃出后茫然自顾,发现竟没有可以去的地方,只得又从刚钻出的木栅栏里钻回。真是啊,人做到这个地步,心酸啊!

路啊,究竟在哪里,他苦闷的心在呼喊着!呼喊着!

但日子还得一天天熬!

在被囚禁的日子里,白天劳改,晚上他在白色的纸上画出黑色的琴键,夜夜在这无声的键盘上弹奏莫扎特和肖邦。“我白天是奴隶,晚上是王子”。他在烟壳纸背后写,在写交待材料的纸上写,夜里没有灯,就盲写。他前后写下65万字,层层叠叠的蝇头小楷几乎无法辨认,他藏在破棉絮里带出来。这65万字里,没有声嘶力竭,没有血泪控诉,有的只是他对美学和哲学的思考,以及断续写下的诗。他自己说过:少年时为了学哲学,吃足苦头,一字一句啃经典。不懂的地方总认为自己笨,只好死读硬读。特别是黑格尔,一次又一次读。

后来关在地牢里,花三个月,第三遍读完了《小逻辑》,书上被他批得密密麻麻,好像有点悟了。这是什么精神啊,靠着文字温暖自己苦难的心。反而觉得内心有了光亮。

他曾有过绝望,曾经投过海,被追兵捞起后投进监狱。他自杀过一次,想通了。“平常日子我会想自杀,‘文革’以来,决不死,回家把自己养得好好的。是艺术让他熬过最艰难的岁月。平时只知艺术使人柔情如水,浩劫临头,才知道艺术也使人有金刚不坏之心。他说,“文学是他的信仰,这信仰保佑他度过劫难,“一字一字地救出自己”。

他珍惜自己的才华,“我养我浩然之气,这股气要用在艺术上,不可败泄在生活、人际关系上”。他无意做英雄,只是不肯背叛自己:“即使吃了很多苦头,最终却可以笑着。”他想:梵高等艺术家,在世上郁郁寡欢,但他们却有自信。知道自己的艺术价值,总有一天会被世人欣赏。梵高们的自信,也给木心的心灵巨大的自信!

文革结束后平反,任上海工艺美术家协会秘书长,上海市工艺美术中心总设计师,上海市工艺美术协会秘书长,《美化生活》期刊主编,以及交通大学美学理论教授。木心先生也是曾参与主修北京人民大会堂的“十大设计师”之一。黑暗已经过去,终于见到了曙光。

三、旅居美国

自年木心先生长居美国纽约,并盘桓南北欧,游历甚广,从事美术及文学创作。

离开故乡的缘由,可能是文革的伤害,也可能是一颗躁动的心锁不住!希望有更广阔的艺术天地!在纽约牙买加区的一幢小公寓里,他以绝笔的心情日日写作,“燃烧,独对雕像,夜夜文艺复兴”,写出大量的论文、随笔、小说和诗歌。“我喜欢发高烧40度写作。发热发到不倒下,好开心。”哈哈,简直是个孩子!

在纽约牙买加区的一幢小公寓里,他日复一日笔耕至深夜,每天要写下到字。年是他移居美国的十周年,已经出版了八卷新作。然而,这些只是他计划完成的百科全书般的巨著的一小部分而已。

写到这里,我想起了他的诗句:“我能唤出寂静的乳名,却又无言,因恐惊逸寂静。”看得出,多少个寂静的夜晚,他的灵魂与寂静为伴,与书为伴,与写作为伴!上天总是眷顾勤奋之人。

年,“林肯中心”举行木心水墨画展。

年,哈佛大学举行彩墨画展、收藏仪式。

年,举办“木心的艺术”大型博物馆级全美巡回展。

出版了16本小说、散文和诗集。散文集《琼美卡随想录》《散文一集》《即兴判断》《素履之往》《马拉格计画》《鱼丽之宴》《同情中断录》;诗集《西班牙三棵树》《巴珑》《我纷纷的情欲》《云雀叫了一整天》《会吾中》《伪所罗门书》等;小说集《温莎墓园日记》等。但仍有大量遗稿、片段俳句未及出版。

木心先生的画作被大英博物馆收藏,是20世纪的中国画家中第一位有作品被该馆收藏的。木心先生的散文与福克纳、海明威的作品一道被收入《美国文学史教程》。

木心先生在台湾和纽约华人圈中被视为深解中国传统文化的精英人物和传奇式大师。

其学生陈丹青推崇:“木心先生自身的气质、禀赋,落在任何时代都会出类拔萃。”一批当代著名的画家、文学家深受其艺术影响。

这就是他艺术闪光的时期。上世纪80年代,木心先生旅居纽约,散文小说常见于主流中文报端的文学副刊:《侨报》、《中报》。之后台湾的报纸副刊也有登载木心作品。年,台湾《联合文学》创刊号特设“作家专卷”,题名《木心,一个文学的鲁宾逊》,编者导言里说:“木心在文坛一出现,即以迥然绝尘、拒斥流俗的风格,引起广大读者强烈注目,人人争问:‘木心是谁?’为这一阵袭来的文学狂飙感到好奇。”年,学者陈子善看到了台湾《联合文学》创刊号里的“木心专辑”,立刻觉得非常惊艳!

一颗艺术之星终于闪闪发光了。然而,他的故乡,去无人知晓这颗艺术之星!真是遗憾。让我想起英国作家劳伦斯,他也是世界名扬,但去回不去故乡,他的作品大多写的故乡,但,在活着的时候,他却回不了故乡,内心是怎样的遗憾?

也许,他在美国居住时期,木心生活不很舒适。因为他一直是租房住的。但他并不在乎这些,他对经济好像是不太看重,过得去就好了。艺术财富才是他生命的最大满足!

80年代末,他为一群旅美的中国艺术家开讲“世界文学史”,从而开始了一场长达五年的“文学远征”———从年1月15日开课,到年1月9日最后一讲。每位听课人轮流提供自家客厅,一节课每人收费20美元(夫妇算一人)。没有教室,没有课本,没有考试与证书,更没有赞助与课题费,不过是在纽约市皇后区、曼哈顿区、布鲁克林区的不同寓所中,年轻的艺术家团团坐拢来,听木心神聊。

“风雪夜,听我说书者五六人,阴雨,七八人,风和日丽,十人,我读,众人听,都高兴,别无他想。”老子,孔子,佛陀,陶渊明,嵇康,福楼拜,尼采,黑格尔等等都认他解说,指点!!哈哈,此刻,才是最幸福的木心啊!

他说老子自恋,但不以泉水照自己,而是以全宇宙照观;他以为今日所有伪君子身上,仍然活着孔丘;他比喻佛陀是飞出生命迷楼的伊卡洛斯;他引嵇康为兄弟,推崇屈原是中国文学的塔尖,而陶渊明是“塔外人”;他将杜甫晚年诗作与贝多芬交响乐作比较;他评价中国古典文学,“儿女情长,长到结婚为止;英雄气短,短到大团圆,不再牺牲了”;他说巴尔扎克是彩色的陀思妥耶夫斯基,陀思妥耶夫斯基是黑白的巴尔扎克……

我在想,他要是在国内,也会轰动的。百家讲坛肯定是常客。也许经济上还是在国内好些吧,如果不去美国的话。

孤傲的木心,也常常幽默一下。他笑嘻嘻地要学生替他作证:木心不是妖怪,是个普通健康的老头子。学生陈丹青看着他的水池里,堆着隔顿的碗,去洗了。他却说,别弄,别弄,哪有哈姆雷特总是洗碗的。哈哈!

他的《上海赋》诙谐幽默,把他记忆里的大上海淋漓尽致地写了一番,上海人的虚荣,精明,上海大亨们活动影响,在他笔下,真是活灵活现啊,特别是写上海女人穿旗袍,那真是鲜活,:一开春,女人穿着无袖旗袍,大街上生出了白嫩的鲜藕,看见一个穿了,嘿,大街上就悄没声地生出许许多多白嫩的鲜藕。笔法超过老舍!

他对旅美的艺术家圈子保持距离,冷眼旁观,“来美国11年半,我眼睁睁看了许多人跌下去,就是不肯牺牲世俗的虚荣心和生活的实利心。既虚荣入骨,又实利成癖,算盘打得太精:高雅、低俗两不误,艺术、人生双丰收。生活没有这么便宜的。”

应该说木心是个纯净的清醒的人。小心翼翼地在美国活着,做了生活的傍观者,而不是身心投入地做演员。像乔布斯一样,追随我心,做自己喜欢做的事!

后来,陈丹青整理了那五年那五册听课笔记,共85讲,逾40万字。这不是一本纯粹的文学史,而是木心的个人文学记忆,是木心之所以为木心的渊源。这是木心留给世界的礼物,也是文学的福音书。

他以自己的心讲课,他以自己的心生活,物流滚滚的世界里他是个纯净的人。

四、流亡

每个人都希望过上安定的日子,然而,木心却喜欢流亡。

乔伊斯说:“流亡是我的美学。”木心自称不如乔伊斯阔气,只敢说:“美学是我的流亡。”那个乌镇的翩翩少年,曾经向世界出发,流亡,千山万水,天涯海角,一直流亡到祖国、故乡。

叶落归根,是每个人的愿望,在外漂泊已久的木心,也有这个想法。

年,木心悄悄回到故乡乌镇,孙家的祖屋不复当年模样,后花园上起了一家翻砂轴承厂,工匠们伴着炉火劳作。

失望伤感的木心写下《乌镇》一文:“在习惯的概念中,‘故乡’,就是‘最熟识的地方’,而目前我只知地名,对的,方言,没变,此外,一无是处……永别了,我不会再来。”

年12月,这篇文章发表在台湾《中国时报》。年,乌镇人陈向宏回到故乡,开始筹备乌镇的旅游公司。乌镇的一位老百姓给了他一张《中国时报》,他看到了木心说“不会再来”,决心邀请木心回到故乡。故乡啊,曾经伤害了你的心啊!木心,你还会来吗?

哦,虽然木心对故乡很失望,决心不回来了。但年乌镇政府像他发出邀请,他的那颗思念故乡,早已被伤害的血淋淋的心,总算感到故乡的一丝温暖。开始,他还像小孩子赌气一样,说:不回来!

然而,孩子哪有不思念母亲的。他回来了,回到了自己的故乡。

就在年,他回来后,他看到孙家花园的废墟上新建起一座二层小楼,周围香樟、榆树丛生,名曰“晚晴小筑”,那伤感的脸上露出微笑。那是木心晚年隐居之所。此时他在乌镇已无一个亲人,他是这古老大家族的末代苗裔。“少小离家老大回”,面目全非的故乡,迎来了双鬓染白的游子。

贝聿铭的弟子去乌镇,与木心商议如何设计他的美术馆。木心笑言:“贝先生一生的各个阶段都是对的,我一生的各个阶段全是错的。”

我要求不高,风,水,一顶桥!

少年时的富家子弟,青年时的热血男儿,壮年时的饱经磨难,中年时的颠沛流离。“我爱兵法,完全没有用武之地。人生,我家破人亡,断子绝孙。爱情上,柳暗花明,却无一村。说来说去,全靠艺术活下来。”一辈子的不合时宜,一辈子的干净清醒。

年12月21日3时,乌镇那个黑暗中大雪纷飞的人,归去了。

用木心自己的话来总结他的一生,是合适的:难得有一位渺小的伟人,在肮脏的世界上,干净地活了几十年。诚觉世事尽可原谅,但不知去原谅谁。

作为大陆读者,总共只有个读者,读了木心的文章,惭愧啊!我也没读到木心的几篇文章,我想日后的日子里,多读点木心的作品。算是对木心先生的一丝慰藉!对自己的一丝慰藉和补偿。用木心的艺术信仰来鼓励自己!走好晚年那段难走的路!

文/张印珍

编辑/王孝付

作者近照

作者简介:张印珍,网名觅真,50后,河北沧州人。现为宁波作家协会会员,曾有10多万字的散文发在《文学港》《梁祝》等杂志。曾出过两本散文,《心灵花园》《花开的声音》。近两年爱上小诗,已经写了多首。被贵州作家网选入年鉴3首,被《荒原诗人》微刊选中6首,被公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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